浮生记 1-2
浮生记
cp 到爱的距离 凌远/他来了请闭眼 李熏然
浮生若梦，为欢几何？
只一人也。
章一
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早。
都说人在死亡之前是会有感知的，于是这天李熏然觉得自己大限已到。
终于大限已到。
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，早就准备好的遗书放在显眼的地方。换了身干净衣服，躺到床上，还不忘摆个舒服点的姿势。
他等啊等啊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一时半刻还死不了。
然后他等来了今天冬天的第一场雪。李熏然憋住没有起身看，房间里静悄悄的，他听到雪落到地下那种轻飘飘的声音。
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呢？
大概就像是，每每自己装睡，凌远都要过来贴一个吻在额头的那种声音。
李熏然看见一只手。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。
凌远，你可算来接我啦。
走吧。
章二
凌远去世是很安详的。家中并不被悲切惨痛充盈，因着凌远在八十又三的年岁过世，也算寿终正寝。凌远和李熏然无儿无女，仅一个一直资助的贫困孤儿，孩子争气，自己从大山走了出来，考上国内最高学府，还继续深造着。得知了凌远去世的消息，吓得孩子哆哆嗦嗦买了最早的机票飞回李熏然身边，捏着李熏然指骨分明的手不停掉眼泪，反倒要人安慰。
李熏然也七十五了。他明显感觉到孩子那双手肉乎乎的，充满了年青人特有的温度，甚至能感受到血管里血液哗啦啦流动的起伏。
终于让孩子消停下来，李熏然笑着责怪道，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哭鼻子。孩子只是抬着通红的眼睛望李熏然，抽搭着请求：
“爸爸，你可不可以健健康康地活着？”
李熏然看着孩子漆黑的瞳仁里两个小小的自己。头发斑白，脸上的皱纹也不再是大笑才会出现了。依旧瘦削，却不复挺拔。
到底是老了呀。都七十五了呢。凌远都八十三了。
“当然会啊。爸爸那么健康。不像你爹，年轻的时候一边救人一边可劲地虐待自己，能活到七十都算他高寿了。你看连他那种人都能再赚十年，我怎么着也得活到一百二十岁吧！”
孩子被轻易逗笑了，一如当年。
李熏然说这话是认真的。他是得要健健康康的继续活下去，太早下去寻凌远，凌远要生气的。
你看现世安稳，国泰民安，孩子又有出息，我干嘛着急与世长辞啊，干脆活久一点。
反正无论怎样，凌远总是会等的。
孩子被李熏然连哄带骗地送上了飞机，小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应承着整个寒假都要陪在爸爸身边。
李熏然自己回了家。走到楼下习惯性抬头看了眼，灯是亮着的，他知道那是刚刚和孩子出门忘记关了。
他是清醒的，什么时候都一样。他明白任谁都有生老病死，所以他看得开。他也知足，这么多年，还有未知的下辈子，足够了。
就是要开始习惯没有凌远的日子，这也许会有一些不适应。
不是去出差、不是胃病住院、不是有什么突发状况，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。
李熏然收了收开始泛滥的情绪。屋子还是那个屋子，家具的陈列也是凌远一手布置的。李熏然懒，再说凌远的眼光也比他好，所以这些东西便统统丢给凌远，他坐享其成就好。
他捏了钥匙打开了凌远的木箱子。是个很漂亮的红木箱子，上面雕了大片的菊花。李熏然想起来，当时凌远喜气洋洋抱着这个箱子回来时，他还贱兮兮地调侃了上面的雕花，结果撩人不成反被吃干抹净。
箱子本来一直放在那，后来凌远买了把黄铜的复古大锁，神秘兮兮还不让李熏然看。两个人在一起处了大半辈子，李熏然懒得理他，结果一晃居然那么多年过去了。
你看，现在这钥匙还不是到我手上，这箱子还不是要给我看？
李熏然捏住那把有些冰凉的大锁开了箱子。他真的十分冷静，他模模糊糊地大概知道凌远会在里面放什么，无非一本存折，他家传的几件金首饰，他们出去旅游一起买的小玩意儿之类。
箱子打开，红木的芳香铺面而来。李熏然扫了一眼，箱子的内容跟自己预估的差不太多。
还多了一沓信封。
李熏然拿出那沓信封，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谁能想到道貌岸然的老古板凌大院长，还有给人写情书的特长呢？李熏然浅浅笑起来，凌院长的情话技能可真是，自己总能被撩得耳朵脖子一起红的。这些情书李熏然一封封都保存得完好，也不知道凌远是从哪里翻出来藏着的。
李熏然干脆坐到地上一封封拆开来看，深秋渐冬，不过也没有人会过来念叨不要坐在地上了。
为了我们能更好的走更远的路，你能不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惜自己的身体？
李熏然吓得差点把信纸丢开。闹鬼？凌远你给我出来！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信最后面落款的日期，哦，是那年自己跨省出警回来发了一个星期的烧，差点没烧成肺炎，凌远忙里忙外的就差没飞起来了。出院回家就收到了凌远的情书一封，因着情书太过温馨，李熏然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，成了一个早睡早起、按时吃饭、每天八杯水三种水果膳食纤维好搭配的养生青年。
如果你能每天这样照顾我，那我愿意天天生病。可我一见着你皱眉头，又希望自己与疾病无缘。是这样的，熏然，怎样能使你笑，我就怎样。
这是凌远终于因为胃溃疡病倒，李熏然跟凌远生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气，想着必须给这人一个加大版的下马威，结果还是没出息地被一封薄薄的情书收服。不过好在，当时凌远当院长也快满四年，马上就有新院长接任，总算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理。于是李熏然学了一手的药膳食补，让凌远在短短三个月里跟吹气球一样胖了八斤。
你好，凌夫人。
这是两个人终于被双方家长承认的新年。凌远和李熏然双双跪在软垫上，向两人共同的父母敬了茶。凌远喊“爸、妈”，眼底全是亮晶晶的水。那时他们已在一起六年。
看她考上那么好的大学、拿国家奖学金，我就想，不愧是咱俩的孩子，这基因就是强大。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没有血缘关系之类，你不知道，我只是单纯地觉得，所有美好的事物，也许都是因着你的关系才会如此吧。
这是孩子带着录取通知书来找他们的那天。凌远特别高兴，破天荒喝大了，双颊酡红，酒品挺好，不吵不闹的，就是坐在一边，不知是看着孩子还是看着李熏然傻笑。孩子甜甜地叫两人“爹地”和“爸爸”，趁着四下无人哄“亲一个亲一个”。李熏然见着凌远百年难得一见的傻蛋样儿，确实没忍住，凑上前狠狠亲了他一口。
还有第一次一起出去旅行、第一次吵架、各种节日纪念日、出差而分隔两地，到后面退休了，凌远闲着闲着就能再写，情话越来越炉火纯青，李熏然回回都能被感动得眼眶红红。
好险这厮被我收了，要是放出去，指不定害死谁。李熏然小心翼翼将看完的信纸塞回信封里，最早的几封，蓝黑色的墨水都有些褪色了。
最后一封，特别崭新，还没有被拆过的痕迹。李熏然心下奇怪，这封捏起来特别薄。
打开来看，只有一张信纸，一点不像凌远一提笔不写他个七八页就不罢休的风格。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三个字，李熏然知道那是凌远的笔迹，尽管不同于以往的干净利落，这三个字显得飘飘忽忽，像是左撇子用右手写出来的一样。
李熏然都能想象出，凌远费力拿着那支重重的钢笔，一手压着信纸，一笔一划，又颤颤巍巍的样子。
于是那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，李熏然几乎立刻条件反射地将信纸举高。
凌远，凌远。
你慢慢走，别走太远。
我会健健康康地活着，再下去追你。
你等着我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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